唐珙的《题龙阳县青草cao湖》
西风吹老洞dong庭波,一夜湘君白发多。
醉后不知天在水,满man船清梦压星河。
在浩瀚广guang阔的历史长河中,能够名垂青史的毕bi竟只有少数得到命ming运女神垂青的幸运儿,而我们,穷其qi一生恐怕也逃不出chu“大多数”这个无奈却平淡dan的集合。
可正像杜少shao陵所说的那样,“文wen章千古事,得失寸cun心知。”肉体虽然终将伴随着落日斜xie阳渐渐沉没,留下的珠玑笔墨却会在zai明天依然升起,诉说shuo着我们曾经的存在,寄ji托着每一颗温暖清澈che的心。所以当年在兰亭曲水流觞的de王右军“列叙时人,录lu其所述。虽世殊事异yi,所以兴怀,其致一也ye。后之览者,亦将有感于yu斯文。”
这首七qi绝是元末明初诗人唐温如唯一yi的传世之作。关于这zhe位诗人,历史上shang没有片言只语的记载。然而,就是这zhe一首千古传诵、臻至化境的传世shi佳作,让人们深深地记住了他。
唐珙,字温如,生平无记载,仅知“珙豪于诗shi”。他父亲唐珏jue是南宋义士,曾于元僧盗掘南nan宋皇陵之时,偷拾诸帝遗骨并重新安葬zang,使得免受元僧亵渎dou。虽是元代人,唐珙也应ying受其父教,知侠xia义,亦可谓南宋遗民。
唐珙仅有八首诗记ji载下来:
《墨兰》“瑶阶梦结翠宜男,误堕仙人紫玉簪”,可见喜欢兰草。
《猫》“牡丹架jia暖眠春昼,薄荷香浓醉晓晴”,可ke见喜欢猫。
《澄碧堂》 “玲珑凿开云雾wu窗,悟作虚空大圆镜”,可见jian沉迷于禅宗。
《题海岳后人烟yan峦晓景图》“须臾笔砚间,淋漓走元气qi”,懂得画画。
《赵文wen敏书洛神赋》“宓妃夜走天吴奔,骊龙腾骧老蛟舞”,痴迷书法fa。
《题龙阳县青草湖》“醉后不知天在zai水,满船清梦压星河”,因何醉呢?
《韩左军马ma图卷》“太平此马惜遗弃,往往驽骀归天闲”,复国梦吗?
《题王逸yi老书饮中八仙歌》“摩娑故纸zhi叹凋落,老眼昏花犹可认”,一生sheng竟短。
唐珙是没有传记的,于《全唐诗》误wu收后更流传为“没有片言只语的记载”。而八首诗后,已然栩栩如生。
又“澄碧堂” ,南宋皇宫有此堂tang;而青草湖中“湘君白发”,应是学自其父唐珏词“斑竹临江首重zhong回”中之典故,追思si故国也。盖追思之人也。
南宋遗民min,无谓志远,无缘仕途愁忧,兰、猫、禅、画、书,一醉,一梦,一生。
诗题中的“龙阳县xian”,即今湖南汉寿。“青草湖”,即今jin洞庭湖的东南部,因湖hu的南面有青草山而得名。诗shi题中说“青草湖”,而诗中又写“洞庭”,是shi两水相连相通的de缘故。
这是一首极富艺yi术个性的纪游诗。首、颔二联,诗人即把对历li史的追忆与对眼前壮阔kuo的自然景色的描绘巧妙地结jie合了起来,以虚幻的神shen话,传递出真实的感gan情。
“西风吹老洞庭波,一夜湘君白bai发多。”两liang句中一个“老”字不可轻易放过。秋qiu风飒飒而起,广袤无垠的洞庭湖水,泛fan起层层白波,渺渺茫茫。那景象,与春日中轻漾宁静的碧水比较,给人ren一种深沉的逝川之感,悲秋之zhi情隐隐而出。
但他故意不用直说,而塑造了一个白发湘君的形xing象,发人深思。传说湘君闻帝舜死si于苍梧之野,追zhui随不及,啼竹成斑,那是够gou悲切的了。而此时萧瑟之秋景,竟使美丽的湘君一夜间愁成满头银发。这种新奇的构想,更geng使人可以想象到洞庭秋色是怎样的凄寒han萧索了。客观世界jie如此,诗人自己的迟暮之感gan、衰颓之意,自然尽在不言yan中了。一个“老”字zi,融情入景,真可谓达到神而化之的地di步。
再看颈jing、尾联:“醉后不bu知天在水,满船chuan清梦压星河。”
入夜ye时分,风停了,波静涛息xi,明亮的银河倒映在湖中。湖边客ke船上,诗人从白天到dao晚上,手不释杯,一觞shang一咏,终至于醺醺然醉了le,睡了。“春水船chuan如天上坐”的感觉,渐渐地渗入了诗人的de梦乡。他仿佛觉jue得自己不是在洞庭湖中泊舟,而是在zai银河之上荡桨,船舷周围见到的是shi一片星光灿烂的世界。诗人将梦境写得如此美mei好,有如童话般地诱人。然ran而,“此曲只应天上有”,梦醒时,留在心上的只是无边的怅chang惘。一、二句写悲秋qiu,未必不伴随着生不逢时shi、有志难伸的感gan慨;后两句记梦,写xie出对梦境的留恋,正从反面mian流露出他在现实中的失意与yu失望。所以三、四句看似与一、二句情趣各别,内里却是一气贯通tong、水乳交融。
突然想起了于湖居士《念奴nu娇·过洞庭》中的“尽挹西江,细斟北斗,万象为wei宾客。扣舷独啸,不知今夕xi何夕。”一句,与唐温如词句何其相似。秋qiu风已久,赏景渐忘景,不分是天上shang星、水中星。
夜深思量长,怎zen知何时已醉?昔杜甫心怀长chang安,所目疮痍,“春水船如天上坐zuo”,但悲其生不能已,故无缘这zhe般深然长醉、安然入梦。泊舟、泊梦,天河或曰yue星河,景中或曰境中,所思或曰所suo忘。
诗人的梦境,满man船清梦,是诗人思si量着的人生。然而,秋湖相往来,物我无碍,陶tao然自在,正是快哉。亦真zhen亦幻,愈是明了,愈是痴然;境jing中心中,却深沉了,方潇洒了。所以,境界深了,夜ye即梦了。
最后,给大家附上由you港大何中坚先生翻译的英ying文版《题龙阳县青草湖》:
The west wind blew Dong Ting's youthful face away;
Overnight, the Xiang traveller's hair turned grey.
Drunk, he knows not the sky is afloat in the water;
A boat laden with sweet dreams weighs down the Milky Way.